亚军不是我的伤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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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佳乐第二次退役的时候，霸图俱乐部办了个欢送会。

战队还在微博上发起一个活动，请粉丝在评论区留言，从中抽取20位幸运粉丝，可以受邀参加当天的退役仪式。

据说张佳乐原本打算低调离开，但现任霸图战队队长张新杰却认为仪式感很重要，连邀请粉丝的活动也是他的提议。

张佳乐想了想，同意了。

在那条抽奖微博的评论区里，成千上万的粉丝闻讯而来，写下对张佳乐的退役祝福。

但也有一些人不合时宜。

“一定要抽中我啊！希望我的运气能比张佳乐好一点。”有人这样留言。

“怎么说话呢！”负责维护官博日常的公关部微博运营专员入职不久，是个脾气火爆的年轻女孩，当场就用官方账号回怼：“恭喜你已经失去抽奖资格。”

这个冲动行为还招来了评论区的粉丝骂战。

倔强的运营姑娘不愿认错，含着眼泪据理力争：“凭什么这么说张佳乐！”

倒是张佳乐知道了这件事，回俱乐部办离职手续时，专门去了趟公关部安慰新来的运营姑娘。“小女孩不要冲动，官博是代表战队的官方平台，不要为了自己的心情造成负面影响。”他先念完长辈式说教，随后又笑着凑到姑娘耳边，“什么大不了的事，我挨过的骂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呢。何况，你就是要骂也该切自己的小号啊。”

张佳乐亲自来安慰，一番话又说得云淡风轻，小姑娘的心情总算恢复过来。

“对了，”张佳乐临走时笑着提醒，“万一抽奖真抽中那个人，可别不让人家来啊。”

这本只是个打趣，结果张佳乐一语成谶。

一个星期后的系统抽奖结果显示，那个“希望比张佳乐运气好”的粉丝真的成为了幸运的20分之一。

运营姑娘黑着脸给对方发去了私信，问对方会不会来参加张佳乐的退役仪式。

那边直到第二天才回复私信。

“来的来的！我还以为会被取消中奖资格呢……”这个ID名叫“拳脚无眼”的粉丝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。

等这位“拳脚无眼”在活动当天准时抵达霸图战队总部时，运营姑娘就在粉丝签到处负责接待。

“原来你就是‘拳脚无眼’。”运营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位刚签完名字的男生，大约20多岁的年纪，平平无奇的相貌，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。

“是我。”这位“拳脚无眼”本尊并没有网上那么会抖机灵，第一次踏进霸图战队总部，心里多少有些忐忑。

“本来我才不想让你来呢！”运营姑娘心里仍有些生气，“告诉你，是张佳乐说，你要是中奖了就应该请来。”

“……”听到这段意外的幕后故事，“拳脚无眼”现在心情复杂。

“是张佳乐！”“我看到张佳乐了！”身后突然传来骚动，原来张佳乐刚从员工通道转出来，正朝主会场走去，标志性的酒红色马尾辫一如既往的惹眼。

大厅里聚集着不少已经签完到的粉丝，见到张佳乐本尊现身，立刻激动地簇拥上去。

中奖的粉丝超过一半是张佳乐的死忠粉，这意味着他们从百花战队开始就追随张佳乐，并在他转会之后跟到了霸图。

这些粉丝带来了应援花篮、应援手幅、灯箱还有各种礼物，精心设计的造型花篮能看到百花和霸图两种元素的结合。

还有十个不到的幸运粉丝主要是霸图战队粉丝——“拳脚无眼”就是其中之一，他的偶像是已经退役的前任队长韩文清。

张佳乐接过了两束粉丝送给他的鲜花，转身前想起了什么，看见运营姑娘就隔着人群喊了她一声：“那个人来了吗？”

运营姑娘听见张佳乐叫她，先是一愣，随后反应过来张佳乐的问的是“那个人”。

“来了！”姑娘动作飞快地抓住还没走开的“拳脚无眼”，“就是他！”

被点名的“拳脚无眼”顿时惊慌起来，他看见张佳乐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。

再怎么说，这也是荣耀联盟里的大神级选手，自己作为普通粉丝兼玩家被大神这样关注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。

“哦，是你啊。”张佳乐竟然朝曾经讽刺过他的这位走过去，“恭喜你中奖，运气真好啊。”

“呃，乐神……不好意思啊。”面对张佳乐爽快的一声恭喜，“拳脚无眼”心里越发内疚，大神这么豁达，想想自己当时是挺嘴欠的。

张佳乐笑了一下，刚要转身，宋奇英和秦牧云两位队里的当家主力也出现在大厅里。

“乐哥！”秦牧云见张佳乐被粉丝围住，和他远远地打了声招呼，和宋奇英没有过来，直接进了会场。

“走了走了。”张佳乐对身边的粉丝开玩笑，“金盆洗手吉时已到。”

虽然今天是来送别张佳乐退役，但此刻众人还是一片欢声笑语。粉丝们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进入观众席，而张佳乐从贵宾通道进场——他是今天的主角，会坐在台上和大家交流。

队长张新杰已经在舞台上就位，他将负责主持今天的退役仪式。

去年韩文清退役的时候，同样是由张新杰主持活动，不过那一次的场地在霸图的比赛主场。为了满足粉丝们的强烈愿望，最后热热闹闹开了一场欢送会，好多霸图男粉在现场哭得稀里哗啦，比女粉哭得还惨。

这次因为张佳乐要求一切从简，张新杰斟酌之后选择在总部的报告厅里举行活动。

简单的开场白之后，霸图俱乐部老板、经理先后上台致辞，对张佳乐加入战队以来的贡献表达感谢，并对他退役后的生活送上祝福。

随后会场里灯光变暗，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张佳乐在荣耀联赛里的精彩比赛镜头。第二赛季出道战的稚嫩、第三赛季繁花血景的惊艳、第五赛季总决赛的MVP，还包括了他5次登上联赛亚军领奖台，还有1次代表国家队登上世界邀请赛亚军领奖台的画面。

张佳乐的职业生涯里，6个亚军，没有冠军。

就在第一届世界邀请赛获得亚军后，张佳乐又坚持了2个赛季。第11赛季霸图半决赛输给轮回战队，再次止步四强后，已经30岁的韩文清宣布退役，将队长交给了张新杰。

第12赛季，张新杰和张佳乐带着年轻稚嫩的霸图新生代杀进了决赛，最后却还是惜败于如日中天的轮回——他们一起见证了周泽楷以四冠一亚的战绩，追平了叶修的记录。

6个亚军让张佳乐得了个新绰号：张佳六。很多粉丝在调侃时会用“666666”来指代张佳乐。

当亚军已成习惯，嘲讽或同情对张佳乐早就不再重要。

大屏幕上的短片已经播放到了尾声。

背景音乐转成了温柔抒情的钢琴曲，画面中则出现了生活中的张佳乐。他在训练室里指导队友练习，他在食堂里吃饭，他在健身房里打壁球，他戴着耳机听歌，他站在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……

音乐声渐弱，最后一行字幕慢慢浮现：张佳乐，谢谢你。

掌声响起的同时，观众席里也传来了粉丝的啜泣声。

张佳乐在灯光重新变亮之前，悄悄揉了揉眼睛。

他上一次退役时匆忙又草率，根本顾不上回望自己的职业生涯。张新杰是多细心的人，这则短片里有许多素材都是他向百花战队要来的——虽然张佳乐在霸图退役，但他的职业生涯是从百花开始的。

“接下来，是粉丝提问环节。”张新杰已经重新上台进入下一项活动流程，“张佳乐前辈会现场选出3位粉丝。”

台下的粉丝自然争先恐后。毕竟只来了20个人，被选中的几率还是很大的。

有位人高马大的男生手举得特别高，整个人都快翻出观众席。张佳乐看见了，忍着笑意朝他的方向一指：“就你了。”

结果那位男生接过话筒第一句话就是：“其实我是百花的粉丝。”

会场里喧闹起来，毕竟这里是霸图的地盘，而张佳乐加盟霸图已经四赛季之久了。

张佳乐听到对方自曝身份也是一愣，转头发现张新杰正看着他，就略微点头表示无妨。

“你想问什么？”张佳乐微笑着。

“张佳乐，你会觉得遗憾吗？”那个男生显然对张佳乐在百花的岁月意难平，“你有最特别的打法，有夺冠的实力，可最后还是……”

会场里飘着轻柔的背景乐，没有旁人说话，张佳乐静静听完这个戳人痛处，对他来说又“老生常谈”的问题。

“当然遗憾了！”张佳乐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，“六个亚军，我家的柜子都快装不下了，最后一个赛季还要被你们起新绰号。”

他指的自然是粉丝爱用的“张佳六”。不光张佳乐的黑粉会用“666666”来讽刺他，连他的真爱粉有时为了图省事，也会用“66”来代替“乐乐”。

因为张佳乐说得很轻松，粉丝们都跟着会心地笑起来。

“不过呢……”张佳乐话锋一转，收起了刚才的温柔笑容，“虽然有遗憾，但也很满足。”

“打了10年职业比赛，荣耀带给我的快乐远远多过遗憾。冠军谁不想得呢？只是有多少人和我一样，在这条职业路上努力地走，最后却连名字都没有被人记住，甚至出场机会都没有得到，就不得不离开。”

“没错，我拿了很多亚军，但每一次我都已经竭尽全力。你们总说我运气不好，可哪一次我的对手不是和我一样在拼命？我遇见的都是最强的对手，输了也很正常啊。冠军这东西，得之，我命。不得，也是我命。”张佳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，“6个亚军是我的成绩，不是我的伤疤。”

观众席里响起了掌声。

张佳乐接着又随手点了下一位粉丝，选完定睛一看，才发现居然又是那个“拳脚无眼”。

“呃……”幸运值显然爆表的“拳脚无眼”握着话筒竟憋不出话来，结果张佳乐却先开了口。

“你的运气真的很好。”荣耀联盟的首席弹药专家忍俊不禁，望着局促忐忑的“拳脚无眼”感慨，“可惜我要退役了，不然问你借一点。”

台下哄堂大笑起来。

“拳脚无眼”犹豫了一会儿，突然毕恭毕敬地对张佳乐说了一句：“张佳乐，非常感谢你为霸图做的一切。这些年，辛苦了。”说完认认真真鞠了一躬。

“应该的。”张佳乐露出欣慰神色，“也谢谢每一位队友的付出。”

最后一位幸运粉丝是个年轻的女孩。她接过话筒之后，并没有向张佳乐直接提问，而是说了一段肺腑之言。

“我是从第三赛季开始玩荣耀的。那年总决赛，我在现场亲眼看到了一叶之秋和繁花血景的对战……从那之后我就成了你的粉丝。你在百花我就在百花，你转会霸图，我就来霸图，公会会员也转过来了。上一次你突然退役，我哭了好几个晚上，后来你回来了，我又高兴得大哭一场。朋友总对我说，张佳乐拿亚军你就伤心，你换个冠军队的喜欢不行么？”女孩说到这里，突然觉得自己太罗嗦了，有些紧张地去看张佳乐的神色，结果却收到一个鼓励的笑容和会意的点头。

女孩深吸一口气，继续讲述自己作为张佳乐粉丝的心路。“当时我说，不行啊，我就是喜欢张佳乐，他多好啊，他就是我最喜欢的荣耀选手。朋友又说，他总拿不到冠军，看比赛多憋屈啊？我说，你以为拿亚军就容易吗？亚军付出的努力不会比冠军少，喜欢这样拼尽全力，一直一直在坚持的人，我觉得很满足很幸福。”女孩越说越激动，声音已经开始哽咽。

“哎，别哭啊。”张佳乐示意工作人员为女孩递纸巾，“你把我说得这么好，我应该先感动哭才对。”

三言两语又将女孩逗笑了。

“在我心里，你永远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张佳乐。”女孩吸了吸鼻子，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，“荣耀十年，张佳乐，谢谢你。”

“谢谢大家。”张佳乐站起身，向观众席鞠了一躬。

工作人员适时地送上霸图战队送给张佳乐的荣誉证书和鲜花，由俱乐部老板为他颁发。前排的摄影记者都围了过来，张佳乐捧着证书挨个看镜头，配合完成拍照。

活动的最后，轮到张佳乐发言。

“有些话，其实刚才都说过了。”张佳乐站在舞台中间，目光缓缓掠过观众席，忽然停在了最后一排靠近出口处的位置，怔怔地望着那里。

“之前张队说要办个退役仪式，一开始我是拒绝的。”张佳乐的目光已经收了回来，“现在我觉得，幸好办了，这让我的职业生涯有一个完整的结局。”

张佳乐转头去看张新杰：“队长，谢谢你啊。”张新杰也微笑着点头致意。

最后的最后，张佳乐在全场观众的掌声中，挥了挥手，转身离开了舞台。

观众席最后一排有个人影，在同一时间消失在出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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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怎么来了？”张佳乐刚走出贵宾通道，就看见前面有个人靠着墙，站在一片亮光里。

“今天你退役，这个时候不来，什么时候来？”孙哲平抬起头，望着身穿霸图队服的张佳乐。

张佳乐嘴角一翘，脱下队服外套搭在肩上，孙哲平笑了笑，伸手搂住他的肩膀。

“走吧。”

“去哪儿？”

“你想去哪儿？”

“去哪儿都行啊，”张佳乐得意洋洋起来，“我现在有的是时间，周游世界都没问题。”

“那有个好地方，我们一起去。”

“有多好啊？”

“去了就知道。”

这天晚上，荣耀第五区“神之领域”世界频道被刷屏玩家炸成烟花。

“我没看错吧？刚才那是传说中的繁花血景吗？”

“是真的！浅花迷人和再睡一夏！”

“谢邀，刚被炸死。”

“谢邀，刚被炸死。”

“谢邀+10086，刚被炸死。”

“卧槽我看到了！原来这就是繁花血景，太华丽了吧！”

“浅花迷人就是张佳乐的小号啊！再睡一下是孙哲平！”

“在哪里？在哪里？给我坐标啊！”

“来不及了，野图BOSS被他们抢了。”

“那个……张佳乐不是今天退役吗？”终于有人弱弱地问。

“所以他才有时间来玩网游了吧……”

世界频道仍在沸腾，有玩家发现浅花迷人和再睡一夏已经下线。

孙哲平摘掉耳机，望着身边的张佳乐——他最喜欢的人穿着宽松的T恤，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，散发着清新的洗发水香味。

刚才张佳乐洗完澡躺在床上玩手机，结果看到一篇新发表的新闻，标题是《张佳乐正式退役：百花缭乱百花散，繁花血景成绝响》。

“喂大孙，谁说繁花血景不再了？”张佳乐翻身下床，摸出“浅花迷人”的账号卡，“让他们好好瞧瞧，你大爷可还是你大爷呢。”

“行啊。”孙哲平揉了揉张佳乐的头发，抽出“再睡一夏”的账号卡登录荣耀。

从那天起，“繁花血景”在神之领域重现，众玩家从兴奋惊艳一直被虐到哀嚎求饶。

雷鸣、枪响、剑起。走过十年，张佳乐和孙哲平仍在一起。

荣耀也仍在继续。


—End—